妙弋忍住痛回眸看去,正是吕姮,她自知惹祸,慌乱地道了声“对不住。”
芊蔚的马球毫无悬念地进了球门。她回马奔到妙弋身边,急切地问道“受伤了吗?快随我到帐篷里检视一下。”又对吕姮责备道“球杖是用来击鞠的,怎么能伤人呢?虽说你头一回赛马球,可也不该出此差错啊。”
吕姮默然不语,只是别过脸去,面上丝毫不见悔意。芊蔚见了,不由得添了几分恼怒,正要作,妙弋开口道“算了,她也是争胜心切,不似有意为之,姐姐不要责怪她了。”
芊蔚方才住了口,却一定要领妙弋回去查看伤情,妙弋揉着伤处,与芊蔚并辔向马场边行去。
“所幸未伤筋动骨,只是这杖痕的淤青可得过些时日才能消散了。”芊蔚仔细察看了妙弋腿伤,一面替她冷敷,一面不无忧虑地道。
妙弋却轻松地一笑,道“姐姐,这没什么,我有时练武伤得还要重些,不妨事。”
芊蔚目光真切地道“你性子真好,待人也宽宏大量。我去给你备上些活血化淤的敷药。”
妙弋拉住芊蔚的手腕,笑道“姐姐难道不知,将门之家还会缺医治外伤的药吗。”
妙弋收拾停当便向姨娘和芊蔚辞行,她吩咐马夫稍后将风神翼好生送回府上,才上了马车先行。
却说这吕二小姐吕嫣,似乎另有盘算,她不声不响离了吕姮,叫来自己的马车,吩咐去赶妙弋的车驾。
这边厢,燕王朱棣和护卫居放亦策马赶到西郊马场。自有一名打扮利落,英姿矫健的女护卫上前接过他递来的马鞭,恭敬向他禀道“殿下,徐姑娘的马车刚离开。不过,饲喂风神翼的马夫已被属下派人牵制住,风神翼还在马房内未曾离开,是否需要属下带路?”
见朱棣点头,她立即折返身引领二人向马房走去。这女护卫行事颇为干练,事前已打通了门路,因此她一行并未有守卫阻拦。
马房,风神翼见到有生人靠近,警惕地扬起头,朱棣走近察看,风神翼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仿佛似曾相识,他将手里的薄荷叶放到它嘴边,它歪着头似在思索着什么,须臾,它眼中有光华闪耀,碎碎地踏起四蹄变得欢腾起来,像是在迎接一位老友。
朱棣一手抚着它的鬃毛,由衷地笑着道“风神翼,你终于记起我了。七年了,你比小马驹的时候强健太多,看来你的新主人待你极好。我还记得你最喜食这薄荷叶。”
风神翼伸鼻拱了拱朱棣的手,将薄荷叶尽数吃下。朱棣返身对侍立在后的女护卫道“辛夷,你想办法去拦停徐姑娘的车驾,我随后便到。”
辛夷领命快离开。
熙攘繁闹的街市上,人潮如织,马车行进度缓慢。妙弋忽而听见车旁有行人在热闹地议论,一个嗓音略粗的男声道“前些日子,北街上,咱们应天民众自筹建的魏国公徐达的生祠刚刚落成,你们去过了吗?”
另一个男声高声道“落成的当天我们就去了,你是没见,那日,徐元帅生祠上空彤云满布,飞来成群的喜鹊绕殿翻飞,久久不散。这不正预示了北疆又要打胜仗了嘛!”
“是啊,是啊,徐元帅不愧是战神,有他老人家镇守北疆,才有了咱们大明子民的太平盛世啊。”嗓音略粗的男声感叹道。
妙弋听了自是喜上眉梢,她掀帘对车夫道“他们说的徐元帅生祠你可知在何处?”
车夫回道“小的自然知道,若是小姐想去,咱们现在改道?”
妙弋笑着道“徐元帅的生祠,我岂有不去参拜的道理,改道。”
自古及今,民间便有为保家卫国,战功卓着的当世将领兴建生祠之举,以表达百姓感戴与钦敬之情。妙弋走在两行苍松翠柏之间,目之所及处,正殿高悬的匾额上书写着金灿灿的大字“徐元帅生祠”。妙弋心如潮涌,信步踏上石阶,走入祠堂,神座上赫然端坐着一尊金甲战袍加身,气势威严的武将塑像。
妙弋百感交集,她太思念父亲了,父亲在她心目中的地位犹如神祗,看到身边络绎不绝进香跪拜的百姓,她也忙从长明灯座旁取了线香,焚香参拜。她在心中默默祝祷,“希望爹爹身体康泰,早日凯旋,好让女儿为您尽孝。”
她将线香插入香炉,饶有兴致地绕祠堂四周观看,但见两侧抱柱上有皇上亲赐联对,上书“破虏平蛮功贯古今第一人,出将入相才兼文武世无双。”两侧墙壁间嵌有诗碑,皆是歌颂徐元帅功德之佳作。另有两方大石碑,分立祠堂左右,妙弋看到左侧石碑上镌刻的是《平胡表》,书法出自父亲亲笔,笔法潇洒刚劲,若利箭出弦,如江河奔涌,气势磅礴。那镌刻刀工精细,骨力坚毅,行刀自若,构幅庄重,令妙弋驻足观摩良久。
她正看得出神之时,忽听身后有人轻声唤她。回身看去,却是吕二小姐。吕嫣朝妙弋盈盈施了一礼,道“徐小姐,我方才去帐篷中寻你时现你已经离开了,所以我便乘了马车来追你,我担心你的腿伤,另外,还想替我姐姐跟你致歉。”
妙弋见她行事做派礼貌娴静,与吕姮大相径庭,又见她专程赶来只为一声道歉,便还施一礼,道“你看,我尚能行走,无甚大碍。打马球总是有些风险在,你不必觉得歉疚。”
吕嫣见妙弋毫无怪罪之色,反而对她以礼相待,便生出几分亲近之意,她道“我今日才知,徐小姐原来是魏国公嫡亲的长女,那日在古玩店没有及时劝阻姐姐,令她在言语上多有冒犯,都是我的错。”
妙弋笑言“古玩店的事吕二小姐不必挂怀,我也并未放在心上。”
吕嫣闻言,有些如释重负地道“徐元帅在朝中身居高位,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作为他的女儿,徐小姐你却毫不骄纵张扬,令人顿生可亲可敬之感。吕嫣能否有幸陪伴徐小姐一同参观元帅生祠呢?”
妙弋没有理由拒绝她的好意,便与她同行。二人由侧门出了祠堂,来到后院碑亭驻步观赏。碑亭下有青苔覆盖,吕嫣未曾留意,踩在湿滑的苔藓上险些摔倒,妙弋忙伸手将她扶住,可吕嫣的绣鞋仍是沾上濡湿的青泥。
她二人转到人迹罕至的高大的碑亭后,妙弋帮忙扶住吕嫣,好让她能欠下身用帕子将污渍揩净。
“徐姑娘莫不是踩脏了绣鞋,可否需要在下帮忙?”朱棣一路寻来,辛夷向他指认碑亭下的妙弋,他展眼看去时,只是望见一个似曾相识的曼妙倩影隐入碑亭后。他便只身行到亭子一侧询问,并未近前。
妙弋闻声只觉纳闷,她猜不出是谁,只看到石板铺就的地面上正映着一个戴冠男子的身影。她问道“你是何人?”
男子回答“在下朱棣。敢问徐姑娘,可否现身一见?”
竟是朱棣,这个名字对妙弋来说可不陌生,他是鬼面武士背后的操控者,是将韩承业投入大狱的刑部主事任弘的主子,更是杀害莫玄,掳走洛儿的元凶。妙弋心中惊诧,她不知朱棣为何会找上她,难道他已经知道自己扮作徐弋一直在暗中与他斡旋?他莫不是来找她理论算账的?
吕嫣站起身,见妙弋神情凝重,好奇地问“他是谁啊?”
妙弋忙示意她噤声,附在她耳旁轻声道“我不认识他,也许是个故意搭讪的浪荡子。”又冲着那影子的方向大声地道“我在整理鞋袜,你千万别过来。”
那影子果然再未移动。
吕嫣自告奋勇地道“你别怕他,对付这种浪荡子,我还是有些办法的,我出去替你打了他。”
妙弋心想,今后若想以徐弋的身份再去调查秘本之事,便不能提前曝露自己。她看着吕嫣,计上心来,在她耳边如此这般交代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