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听得刑室二字,已是腿软,她自知理亏,只有点头认罚。
殿内,妙弋侧身朝内躺卧榻上,在昏暗的罗帐中睁着双眼出神。帐外传来极轻缓的脚步声,她尚不及转身,朱棣已掀帘而入,倒卧在她身后,抬起一只胳膊自然地拥住她身子。妙弋露出浅笑,捉住他的手,贴放在脸颊边,柔声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然而,她并没等来朱棣答言。带着一丝疑惑,她扭转身,借着微光凝视着他严峻的面容,轻问道“怎么不说话,还在生我的气呀?”
朱棣忽然逼近她,以一个长吻算作对她的回应,她搂上他的颈项,报以他前所未见的主动……犹如水到渠成般美好,他疯狂体会着她柔润的缠绵,在她精疲力竭时,稳稳接住她,让她瘫倒在他的胸前。
妙弋贴附在他肩上,惫喘着道“四郎,明日又要分别,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了吗?”
朱棣无声地叹息,他有多思恋她,企盼她能真正明了。沙场上终究刀兵无眼,每一次的分离都存在无法预知的结果,可是只要她需要,他愿随时冲锋陷阵,为她牺牲。这些话自然不能全无保留地说与她听,只道“北平,就拜托你和炽儿了。”
妙弋有些失望,轻嗯一声,隔了许久才又问道“红霜会和你一同出征吧?”
朱棣道“我打算将漕军布防在盛庸驻兵的夹河一带,红霜熟悉水战,对整个战局会有裨益。”
妙弋微微抬起头,迎着他幽深的眼眸,轻声道“今次出兵,四郎定会大获全胜。我在北平等你……和红霜班师凯旋。”
朱棣低凝睇着她,面有愠色,道“你现在和我在一起,可否不要提她?”他心结未解,便是连妙弋的无心之言都听不入耳。
她也不知为何会一再提到红霜,觉察到他的不悦,便俯在他胸膛不再言声。他的心忽而就软了,收紧双臂深深地抱住她,将无法言喻的心疼化作轻怜痛惜的抚慰传递于她。
砺戈秣马终到出师之日,燕王检阅将士,再度誓师。他奠酒焚帛亲祭阵亡将士,哀恸道“东昌之战,令本王兵败将亡,永诀良辅,时至今日,思及张玉,仍痛切心骨。”言罢将战甲外所服衣袍除下,焚化在鼎炉中,以衣亡者,众将看见无不感激,乐为用命。
燕王旋即慷慨激昂道“朝无正臣,内有奸恶,诸位随本王靖难已两载有余,尔等不畏刀枪,无惧生死,为靖难大业齐心戮力,以致臣节。今南军步步紧逼,在本王看来不过虚作声势。”他拔剑在手,直指南方,次将作战部署晓谕众人,只听他豪迈地道“我燕藩的热血勇士们,随本王一道,长驱直捣应天,革奸铲暴,匡扶社稷!”
燕军壮怀激烈,皆遵令旨,振臂高呼道“不除奸佞,誓不罢兵!”
燕王大军即刻开拔,行军动众进逼至保定,与驻守夹河的盛庸正面遭遇,气势正盛的燕军大败盛庸所部,一路势如破竹。从真定府驰援而来的平安,亦兵败垂城。红霜领着漕军自夹河追击,迫使盛庸狼狈逃回德州,紧闭城门,坚守不出。
南军兵败的消息传回京城,朝野上下大为震动。燕王便在此时上书朝廷,请诛佞臣齐泰,黄子澄。建文帝甚为惊慌,未料他的皇权竟遭受到莫大的挑战,如何肯依燕王之言处置他最为仰赖的两位近臣?
专权擅势的太后吕姮向来自负不凡,她极为在意儿子的皇位是否稳固,前番才煽惑允炆,从前线调回了与燕王有亲的魏国公徐辉祖,这次为使燕王罢兵,她更是抛头露面,私下召见齐泰,黄子澄,以太后之尊向二人施加压力,暗示他们以大局为念,又赌誓力保他二人在全身而退之后得享荣华。没了后顾之忧,齐黄二人终于答应急流勇退,自请辞官归隐。
燕王得知建文帝并未诛杀齐黄二佞臣,自然不肯轻易退兵。不久,竟收到朝廷赦书,意为愿赦燕王之罪,使归本国,仍复王爵,永为藩屏,以卫帝室之言。道衍看了,摇头大笑,对燕王道“时至今日,还要以此拙劣伎俩蛊惑,殿下万勿轻信,可派人拦截京师传出的驿书,早晚便知分晓。”
道衍的预测是正确的,这封赦书正是建文帝身边的翰林院文学博士方孝孺亲笔撰写,实乃缓兵之计,朝廷一面稳住燕王大军,一面又暗调辽东军入山海关,真定府驻军过泸定桥直捣北平,届时燕王必回兵去救,南军即可重掌战局,集调兵力追蹑燕军后方,以破燕军。
令方孝孺意想不到的是,他的意图早被道衍识破,燕军密探成功截获了总兵官调遣辽东兵马的驿书。燕王看后大怒,为朝廷两面三刀的做法深感不耻,他在军帐中奋笔疾书,质问建文帝停战罢兵之言何以朝真暮伪,又遣座下指挥武胜为使者,赍书入南军营中送信。
建文帝见被揭穿,一时恼羞成怒,下令将武胜羁押。偏那看押的狱吏是个酒鬼,当晚多喝了几杯,被新犯武胜骂得火起,失手竟将他打死。
燕王未等来建文帝回书,却听闻信使武胜被杀害的消息,两军交战,竟斩来使!他彻底被激怒,向南军起更为猛烈的攻袭。朝廷分拨至济宁的军粮被焚烧,至徐沛一带的粮道亦遭燕军封锁,燕将邱福、薛禄合兵攻下济州,又兼阻断水路,南来粮船尽入燕军囊中。
各处战败军报雪片般传入京城,落在建文帝御案之上,他如坐针毡,方寸已乱,连夜召来方孝孺商议对策,他沉吟良久,出谋献策道“臣有一离间之计,或可一试。”
建文帝听后龙颜大悦,亲自研磨,令他立刻草诏,而后又命心腹锦衣卫张安星夜兼程将秘诏送往北平燕世子处。紧接着,又传来曾与高阳郡王相熟的宦官黄俨,郑重其事地交托一番,放他出宫去了。
却说高炽收到建文帝秘诏,自知非同小可,他一面稳住锦衣卫张安,一面入内苑向母妃求问商讨。妙弋看过秘诏,心中甚惊,她赞赏地看着高炽,问道“陛下要你背父归朝,许你燕王之位,你丝毫不为所动,告诉母妃,若以你的谋划,此事当如何处置?”
高炽坦诚道“父在子不得自专,孩儿焉能背叛父王。母妃,我这就将传诏的锦衣卫赶出北平府。”
妙弋摇道“这招离间计何其毒辣,陛下是想让你们父子骨肉相残!为防他们留有后手,你马上传令亲兵,锁了那锦衣卫信使,解去你父王面前。”
高炽恍然明白,叩谢了王妃,即刻照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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