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教授打开手机,显示在最上面的就是一个孩子的照片,看起来孩子还算是清理过的,穿着病号服,脸上看起来已经用力擦拭过了,但还是留下了之前没有及时清理而残留的血污。
流清看到这幅照片的时候,整个人就像遭受了当头一棒,立时呆愣,无法言语。从前再不相信,再渺茫都坚持的信念,在这一刻都轰然崩塌。
流峰死了。
而陈教授接着打开视频,视频里面多个角度拍摄了孩子的身长、体型,身上的特征……
是流峰。
流清笑着,眼泪却是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流清想要帮流峰收尸的要求陈教授却不能答应,流感患者的尸体都要集中处理,至多不过帮流清抓一把骨灰。但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这里每天都死这么多人,火葬场二十四小时不停,烧了一拨又一拨,根本来不及清理那些骨灰。
而且也不允许带出来,现在新型流感的一切都还在研究之中,连陈教授都不能确认骨灰中是否有活性病毒。大部分病毒在火葬时的高温下都可以灭活,但是既然这种流感是在高温天气下产生的,谁知道高温是对它有促进作用还是怎样?
陈教授是研究这个的教授,他不能以“想当然”的态度来面对流感病人和它们的骨灰。
没有确定一定安全的时候,就是不安全的!
流清听不进去陈教授的解释,但是也没有再像刚刚那样尖叫、撕咬了,只
是哭。陈教授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能等流清哭完,她稍微镇定一点的时候,陈教授急切地问:“我能抽你的血了吗?”
流清跟游魂一样无动于衷,陈教授顾不得其他,把流清的胳膊拉过来,消毒,抽血,匆匆下车去检查。
这关系着他这次来汜省的工作到底有没有意义,回去的时候能不能带一些有研究价值的东西回去。新型流感有没有一点可以研究的东西。
流清就坐在这黑乎乎的车厢里,如同失了魂一样呆怔不语。
陈教授并没有立刻从流清的血液里查到他想要的东西,但是光那几个不同于正常人的指标,陈教授就拍板:“带这个女生,柳流清,回首都!”
地方军队没有什么意见,陈教授是他们护送的对象,教授的研究资料、研究仪器跟助手一大堆,他要带个把人,太平常了。
流清也没有意见,或者说,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没有意义了。
流峰已经死了,她在这个世界上从此就是孤零零一个人了,留在这里,或者去首都,她都无所谓。
陈教授说要带她去,那就去吧。反正没有流峰,哪里都是一样的。
流清就这么跟着陈教授上了回首都的车,一路辗转回首都。
等流清想起来还要跟何蔚打个招呼的时候,离汜城理工大学已经十万八千里了。早就回不去了,而且,她也知道,何蔚进了五栋,多半是出不来了。至少不会活着出来了。
进首都之后,流清还没来得及看一眼首都的天空,就被带进了研究大厦,至此之后,再也没有出来过。
研究大厦里的人一开始对流清还是不错的,带她洗澡,帮她消毒、剪指甲、剪头发,换上干净的衣服,也给新鲜的食物跟水她,睡觉的地方也有空调。
只是那个房间有一面大大的玻璃镜子,流清总觉得看着镜子不舒服,但是她陷在什么也不想争,随便了,别人给她什么,她就吃什么,别人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吧。反正,她自己没有任何想做的事情。
然而,一个星期之后,流清的生活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开始有人在她身上抽血,她也无所谓,但是从一天一管30ml,到一天几管上百毫升。
流清的嘴唇很快就毫无血色,脸上也惨白一片,只有眼底出现大片的於黑,身上的血管也出现了不同的表现。
那些人怕流清承受不住,开始给她吃很多补身体的东西,有食物,更多是药物。
她开始每天必须要打几瓶葡萄糖和其他营养物质的溶液。
打到水肿,明明整个人都消瘦下去了,但是脸上、四肢却肿的厉害,肿到四肢无法抽出血液,那些人扒开流清的头发,给她剃掉,在头皮上抽血、输液。
流清原本没有想反抗,但是这样真的太痛苦了,她身上现在长期留着两个留置针头,一个用来抽血,一个用来输液。因为留置针头不能乱动
,流清的活动被限制了,除了她的那个房间,哪里都不能去。
而流清也终于知道,原来房间墙上的那边大镜子,是双向的,对面还有一间房间,那间房间的人,可以从镜子的另一面清清楚楚看到她。她却一无所知。
流清觉得这让她受到了侮辱,她击打镜面,却被人用软带固定在了床上。
她用虚弱的声音呼唤着陈教授,陈教授过来确实眉头紧皱:“你真的在你弟弟流感晚期的时候还跟他接触,没有被感染?”
流清说不出话来,只能虚弱地点点头,陈教授就匆匆再抽一管血离开了。
没有人管流清的死活。
不,死活或许会管,因为他们还需要流清的血液,然而除了死活以外的事情,没有人会关心流清。
流清终于知道,陈教授是怀疑她身上带有抗体,所以才在跟流峰接触的时候没有被传染。流清此时已经欲哭无泪,这是事实,也是她亲口说出去的。
但是她真的不是什么痊愈者啊!她从来就没有感染过新型流感,没有什么抗体啊!
可是没有人听她的,大家也不在乎她说的话,就凭她长期跟流感患者甚至是流感晚期患者接触,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仍然没有被感染的经历,就足以让他们对她产生各种研究兴趣。
提取血液也不再令人满足了,流清的头发、指甲、表面的皮肤,一点一点让人拿走。她觉得自己像是一条在砧板上的死鱼,任人
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