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那一定是公上胥。
“每见一面,你都要装神弄鬼一次。”楼烬冷笑,“江灼他们呢?”
公上胥并不言语,他在浓雾中来去自如,很快现出身形来,远远地看了楼烬一会,缓缓抬起了一只手。
楼烬立马便觉泰山压顶,先前施法造出的屏障很快不堪重负,眼见着就要破裂,楼烬眼疾手快再补上一道法咒。
公上胥就悠闲地站在那里,满面都是胸有成竹的惬意。
在幻境的推波助澜下,明明之前楼烬已能与公上胥战个不分伯仲,可此时公上胥功力大涨,生生让楼烬一点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楼烬的几次攻击均被化解,公上胥敛回宽袖,这才不慌不忙,笑眯眯地出了他的第一招。
楼烬正要躲,可手脚均被成了形的浓雾束缚,连遁形咒都使不出来,一条银蛇正中眉心。
银蛇顺着筋脉一下就钻进了皮肤,清晰的痛楚瞬间席卷五脏六腑,楼烬紧咬牙关,还是泄出了一声闷哼。
满庭的白雾就像吃人的风雪,楼烬只能被迫受着。见此情状,公上胥却并不罢手,接连数百招过后,楼烬衣衫尽破,遍体鳞伤,血慢慢淌了下来。
这样下去,他一招都用不出来,便会白白毙命于此了!
仅存的意识让楼烬尽全力蜷下身体,用血在空中画出一个阵法,随着金光弥漫而起,公上胥才掐出的决在半空中溃散一空。
他有些惊奇地“咦”了一声,收回手。
“如果是当年的如炼,或许我还会畏惧三分,可你——”公上胥轻轻笑了一下,“你不觉得自己现在格格不入吗?你是如炼,却偏偏又不完全是,你想再做回那无忧无虑的闲散上仙,又为时已晚了。”
楼烬单膝跪地,粗重的喘息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一张口便吐了一口血出来。
他能感受到公上胥打进他体内的上万条银蛇正在肆无忌惮地肆虐着,他咬牙屏息,试图从金丹处调出真息压制这些银蛇,可效果甚微。
“一刻钟前,你应该没想到今天是你的死期吧。”公上胥也不阻止,“现在求饶可不行,我不可能不杀你的,都这么多年的恩怨了,你不死,很难收场。”
楼烬突然笑了,既然压制不住,便干脆不急这一时半会了。
他翻身原地坐了下来,低着头咳出一口血,随后抬起目光,看向了公上胥。
“确实没想过。”他道,话语间用拇指蹭去了唇角的血迹,“这世间想不到的事多了去了,神君又给我上了一课。”
公上胥见楼烬突然变了一副架势,虽明知这人此时已是困兽之斗,然而多疑的本性还是让他脸色一沉,很快又神色如常。
“你强壮镇定的样子真的很狼狈。”公上胥道。
“比不上神君,”楼烬换了个姿势,盘腿坐着,“当年你跪在我的面前苦苦哀求我留你一命的时候,不知道会不会比我现在更狼狈一些?”
其实楼烬并没有当年那段记忆,这些话都是他胡诌的,但看公上胥乍红乍白的脸色,还真让楼烬给猜中了。
公上胥显然并不愿回忆起那端时光,他后槽牙都咬紧了,能从面部紧绷的肌肉看出他在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
楼烬乐了,刚笑了一半,公上胥忍无可忍,怒喝:“住口!!”
楼烬挑了下眉,而公上胥则深吸一口气,重新回到了气度不凡的君子模样。
因为如炼一时心软,公上胥这匹恶虎才得以留住性命。他蛰伏隐忍这么久,好不容易扳倒了如炼,却在千百年后又被楼烬纠缠到夜夜不得安宁。
公上胥只想要楼烬死,带着那些不堪回忆的屈辱过往,死得干干净净。
除此之外,公上胥已经考虑不了什么后果了。
他顿了顿,看着楼烬开口:“你有没有想过,这么久来,不论你如何尝试都始终无法与魔骨相容,这究竟——事出何因?”
闻言,楼烬笑容一凝。
公上胥竟连这个都能探听得到?
又或者……莫非他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
公上胥又道:“那明明就是你的东西,若不是缺了一块少了一块,又怎么可能不愿意认你这个旧主呢?”
楼烬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神瞬间暗了下去——按照公上胥的修为,当时尚且需要集众人之力才能置如炼于万劫不复的境地,又怎么可能在如炼陨落之后功力大涨,一举成为了众神之首呢?
答案有且只有一个。
他为何此前从来没有想到过呢?!
公上胥看着楼烬神色骤变,反而噙着笑,走到了楼烬的面前,和他面对面坐了下来。
随着他的动作,周遭的浓雾竟都像长了眼一样,纷纷退后了三尺。若非两人的仇已经到了非得你死我活的地步,不知情的旁人见了,还以为二人是多年兄弟,正闲庭小坐,把酒言欢。
事实上,在一切都没发生的时候,楼烬还真和公上胥有过这么一段兄友弟恭的时光。
眼下,楼烬只觉得讽刺。
事到如今,再去纠结公上胥为何会对如炼有如此单纯的恨意已经没有意义了,公上胥行遍了世间所有的恶事,可从他身上竟看不出半点利欲熏心的丑恶模样,他便是顶着这么一张伪善的脸,骗过了所有人。
始作俑者很满意楼烬的表情,“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恨当时没能杀了我的你自己?早知今日,你何必要当那个烂好人,不仅害了自己,还害得妖、冥两界陪葬,还有那个赴烟——”
楼烬沉道:“他人在何处?”
公上胥不满被打断,但也没和将死之人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