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子不敢说话了。
半晌柳咬咬抽抽鼻子,自己端过桌上的补药,咕嘟咕嘟喝了,完了抹一把嘴,两眼呆滞地盯着殿角不语。
柳杏林看着心疼,小心翼翼地道:“要么带你出去散散风?咱们这些年一直也忙,来西鄂这么些年,也是哪儿都没去过。”
“不了。”柳咬咬一口拒绝,“小珂信中怎么说的?庆燕联盟,交战在即,西鄂这个位置,很可能是庆燕入手攻击的选,你我此时便该步步小心才对,再说听说最近天南境诸官,三年大考考绩最差,境内治安败坏,牢狱人满为患,天南富庶,又最接近庆燕,咱们还得好好关心下才是。”
柳杏林叹一口气,“我知道,我这不是……”话说了一半停了下来。
“不是什么?”柳咬咬媚笑,身子软绵绵已经依了过来,“说呀……怎么不说了?”
“不是心疼你嘛……”柳杏林声音蚊子一样哼哼。
“不爽快!”柳咬咬冷哼一声,双手一张抱住柳杏林脖子,身子一倒压住了他。
宫女太监们含笑悄悄退了出去,帐幕一层层落下。
“咬咬……你肚子很沉了,不能……”
“不要怕,我没打算睡你……来……咱们换个……”
“咬咬……你这小妖精……”
“妖精都是和书生配的……不着紧你一点……不知道谁又塞了妾给你……”
“我不要……我就……唔……”
芙蓉帐暖,金鼎流香,人间处处有春宵。
沈梦沉的书房或者内室,永远是幽幽暗暗的。袅袅的烟气、藏在各处不引人注意角落的隐藏暗灯、色泽沉重的家具、和各种奇异的水晶装饰,让他的屋子,烟气折光交错,光影变幻,有种时光倒流,人物虚无的奇特感觉。
“都准备好了吗?”胭脂红的长袍委地,在灯光映射中看来像是绯色,说话人的唇角也是绯色的,魅惑一抹。
“回陛下,已经备妥。”男子屈膝跪在沈梦沉脚下,口音微微有些生硬,带着西鄂南部的方言。
“庆燕联盟一旦公布,尧国必然也会立即有所反应,不管他们打算拖还是应战,正式将西鄂收为藩属都是必然之事。”沈梦沉嘴角噙一抹淡淡笑意,“想必我们的女大王等了这么些年,也等不及了。”
“是。”男子沉吟一下,“那女人数次和臣联系,想要拜见救命恩人一面。”
“拜见是假,想知道朕是谁是真。”沈梦沉淡淡道,“不必了,她若见了我,这几年东山再起的梦便知白做,还是让她继续做下去吧。”
“是。”
人影慢慢退了出去,直奔重重宫阙之外,接近城门之处,道路尽头,立着个有点不合时宜,披着丝绸斗篷的人,斗篷宽大不见曲线,那人一双手从斗篷边缘伸出来,一截雪白的手腕,丰润晶莹,看得人心中一动。
风过的时候,吹起一截衣角,隐隐露出里面束住腰肢的深红主腰,紧致柔韧的线条,也让人呼吸一紧。
她身后跟着一长串马车,马嗅着车厢里弥漫出来的奇特气息,在夜色里不安地打着呼哧。
“我家主子说,此时正是大王东山再起的好机会,他的礼物,您务必收着。一路保重,请恕不能相送。”
女子有点失望地“哦”了一声,裣衽笑道:“倩怜惭愧,得贵主人庇佑相助这许久,人财物不吝施以援手,却至今连贵主人是谁都不能知晓,将来长生牌位,可不知供谁才好。”
“夫人有心便行,牌位与否,倒不重要。”那男子开了句玩笑,“若夫人此去大事得成,难道将来天南王庙,还得给我家主人一尊王族牌位?”
那女子听得久违的“天南王”三字,微微一震,随即展颜一笑,“贵主人是倩怜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若真有那一日,也未必承受不起。”
男子哈哈一笑,摆手道:“时辰不早,夫人请趁夜潜行,一路关卡都已经打点好,在下代主人在此预祝夫人马到功成。”
女子盈盈裣衽相谢,又有点犹豫地道:“承蒙贵主人关照,又送了这许多得力女子,只是后面马车里那个,看着怪怕人的……”说完对最后一辆马车一努嘴。
“那可是宝贝,将来有大用,夫人不会不知道。若是觉得恶心,尽量少见便是。”男子微笑,“家主诸事缠身,日后怕难有与夫人见面机会,夫人此去必旗开得胜,位高权重,想必也不方便再来大庆,山高水长,当真从此便后会无期了。”
女子听了,微微一笑,明白对方的意思是——这是最后一次联系了,以后是好是坏,都不要再来找我。
“如此便谢了,”女子感激地道,“贵主人真是义薄云天,多年前慨然相救小女子,这些年又一直不断相助,助我建成‘兰麝军’,虽说贵主人施恩不望报,但小女子此去,日后但有一席之地,必然衔环结草以谢。”
男子微笑颔,亲自送她上了车,开了城门,注目车马辘辘而去,半晌,嘴角一抹冷笑。
马车里,那女子解开斗篷,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神情里的感激涕零渐去,也换了一抹讥诮的笑意。
车厢里还有个女子,大腹便便,仆佣打扮,看见女子上车,默不作声给她递上茶。
女子接过,一口饮尽,抹抹嘴,舒坦地透口气,道:“还是只放心喝紫千你递过来的水啊……”
那叫紫千的怀孕女子,憨厚地笑了笑。
女子坐直身子,自怜地抚了抚脸,低低道:“七年了,七年奔波西鄂大庆之间,寄人篱下,曲意承欢,步步为营的日子早已过够了,好不容易等到今天……”
月光淡淡照上她的脸,眉淡烟横,眸如春水,虽努力持端庄之态,但眉目间依旧看来冶艳风流。
七年前,西鄂天南州,那位暴戾狐媚,大权重于一时,却在君珂纳兰述手下不堪一击的西鄂天南女大王。
一个该死却没死的人。
当初君珂纳兰述将她治住之后,随即和西鄂大君展开谈判,之后引起黄沙城事件,两人对这位媚功多于治国之功的天南大王的下场,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在他们想来,不过一个死而已,西鄂大君只要不是傻子,都不可能留她活命。
西鄂当时的大君权雍柏确实不是傻子,但他是男人,男人都是有天生征服欲的,擒获天南王,他对这个烟视媚行,占据了他最富庶藩地的女子,也不可避免地有了几分兴,天南王常倩怜又天生狐媚,几个眼神几句乞怜,便如愿献身于大君。
权雍柏没打算放过她,不过想玩玩再杀,常倩怜却是自己的命最宝贵,她为了保命可以立即向纳兰述服软,自然也不会放弃任何生存的机会,她把目光投向了当时权雍柏身边最受信重的谋士,也就是改装后的姜云泽。
当然,她的献媚失败了,姜云泽是女子,还是毁容的女子,对常倩怜这样的人自然十分厌恶,但就在她打算下杀手的时候,有人阻止了她。
这个人就是常倩怜至今不知真实身份的沈梦沉,沈梦沉是个任何机会都不肯浪费的人,天南王虽势败,但在他看来,她在天南州依旧有经营,她赖以维持统治,掌握着的天南门阀官宦世家的各处软肋,不会因为她的势败便消亡。
沈梦沉让姜云泽留下了常倩怜的命,之后黄沙城事件爆,西鄂大君被君珂复仇,自顾不暇,自然忘记了这个女人的存在,沈梦沉轻轻松松便带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