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表面宠臣,他也高兴。
顾可也就喜欢看这些老匹夫吹胡子瞪眼,恨他恨得牙痒痒却又奈何不了他的样子。
入殿,他目光便锁定在端坐于高台上的人。
阮翎羽此时黑束冠,身着明黄五爪金龙袍,神情淡淡。
阮翎羽目光向他投来,一如既往,冷淡疏远。
顾可也今日难得守了一次规矩。
——他高呼吾皇,满怀敬意,向阮翎羽行了君臣礼。
宴会上,丝竹管弦之音夹杂笑声阵阵。
顾可也入座后,与人虚伪客套,推杯换盏,一顿吹捧,便觉着没意思,以醒酒为由,从宴会上脱身。
刚出殿门,正要往前走,却被阮翎羽身边的小李公公拦下。
“将军,您额头怎么伤了?”
“雪天路滑,骑马摔得,让公公见笑了,哈哈哈。”
“将军去偏殿等会儿,奴才去传太医。”
“小伤,不打紧,公公还是赶紧进去伺候,我随便走走。”
三言两语打走公公。
顾可也独自一人踱步走上城墙。
在这皇城城墙之上,终于获得了一时片刻,难得的平和。
他目光望着前方,没有落到实处,像是在呆,偶尔像是若有所思,突然低声笑出来。
他想,他离开了,阮翎羽会是什么心情,生气、高兴还是……解脱?
会不会有一丝丝后悔没有好好抱抱他?
他笑了笑,心中自嘲一番,阮翎羽恨死他了,巴不得他早点死,怎么可能后悔。
城墙之上,白絮和冷风在他在耳边低低吟唱,自他七年前来到京都之后,难得如此放松宁静。
他顾可也恣意妄为、为非作歹一辈子,对人对事没有丝毫敬畏之心,他不顾身份有别,不顾世人嘲笑,毅然决然掐断了自己所有后路,一心一意为阮翎羽上刀山下火海,将阮翎羽当做了全部。
他的自私作为害得顾府满门死绝。
他浑身染了至亲至爱的血,他从此回不了头了。
在这悔恨折磨之下,他苟且偷生了四年之久。
早在父母兄长接连离他而去后,他便什么都不在乎了,除了一个阮翎羽。
他在死前做完了答应阮翎羽的最后一事——剿灭祸匪回来参加庆功宴。
动身剿匪那日,顾可也高坐马背,恣意轻狂,笑道:“你放心,祸匪而已,我定会保你京都安定。”
阮翎羽一如往常,神色冷淡,“活着回来,为你庆功。”
回忆随风雪消逝。
他按照承诺活着回来了,但却不想活了。
如今乱事已平,他想,阮翎羽不再需要他。
他也该功成身退,以死谢罪了。
他的生命注定会在今日消亡,阮翎羽送他的宝剑,将送他最后一程。
长剑出鞘,带着寒意,他额间碎随寒风飞舞,手执长剑没有丝毫犹豫,狠狠割破脖颈动脉,喷出的血液随风飘洒。
在永和寺庙前,顾可也的太阳落下了,他的天黑了,这天一黑啊,他就转身离开了。
他随寒风如飘絮般落下了皇城城墙,掩盖在大雪纷飞之下。
在他二十九岁生辰这日,京都繁华,万家灯火阑珊。
他路过此处,万家灯火无一处为他而明。
……
天顺元年,隆冬。
实时大局紊乱,朝内人心不齐,四海动荡,祸匪横行扰得民不聊生。
新皇阮翎羽年轻有为,杀伐果断,登基半年间大刀阔斧,整顿朝野,平息战乱,举世安享太平。
同年,那位与新皇相识十年,陪着新皇苦熬七年的新贵宠臣,顾可也顾将军,却弃了唾手可得的大好官途,自刎于京都南门城上,被掩埋于大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