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大将军若失了颜面,弄不好当场就要给她扣个罪名打板子了。
丢人且不说,军棍打在身上,那滋味,想想都令人头皮发麻。
祁幼安仅思索了片刻,就丢下酒坛站了起来,“席兄,待会儿鹿肉熟了你让人给雪生送些,她不过来。”
“不过来?”席景盛只惊讶了一瞬,却也没有多问:“好。”
肥美鲜嫩的鹿肉已经在火堆上烤的滋滋冒油了,颜色金黄香气扑鼻,估摸着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开吃了。
祁幼安依依不舍地瞥开眼,便顶着无数或友善或探究的目光走到祁朝燕跟前,拱手行了一礼,“大将军,您找我?”
祁朝燕眸色淡淡扫了她一眼,不轻不重地训斥道:“不成器的东西,过来见见你的各位叔伯姑母,躲在角落里成何体统?”
她话音一落,便有旁边伺候的小兵倒上满满一大碗酒递给祁幼安。
满座人除了祁朝燕,反应过来之后都呼呼啦啦站了起来,七嘴八舌喊着使不得,受不起,推拒着不让祁幼安给他们敬酒,更有甚者,踹了端酒的小兵一脚,让人家赶紧滚。
但祁朝燕是摆明了态度,祁幼安也知晓她是想让自己在众人面前露露脸,故而心中抵触面儿上还是谦顺地举起酒碗,依次为他们斟酒敬酒。
军中人喝酒那叫一个豪迈,他们才看不上三两口就见底的酒杯,用的都是巴掌大小的碗,祁幼安一碗接一碗的喝,等将所有人敬过一遍,已经有些醉了。
烈酒在胃里翻江倒海,刺激的她颇为难受,她轻蹙着眉,白皙的脸颊也开始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离她近些的一位女将瞧见她脚步有些虚浮,便扶着她来到祁朝燕身边坐下,饱经风霜摧残的脸上满是笑意的打趣道:‘依我看,咱们少主的酒量还得再练练啊,’
这位乾元君看起来约莫五十出头,比祁朝燕年长许多,说起话来却是中气十足,周围的喧闹都盖不不住她的声音。
满座人几乎都听到了她的话,纷纷附和着。
祁幼安也是因为上一世边关苦寒才学会了喝酒暖暖身子,酒量确实不大行,这人当面指出来差点儿没把她羞臊死。
可不等她张嘴反驳,祁朝燕便淡淡瞥了她一眼,“醉了?南蛮王要见你。”
“南蛮王?”祁幼安大脑迟钝了片刻,便忍不住低声咒骂,“这
()个畜生想干什么?死到临头了屁事儿还这么多!”
祁朝燕不置可否地嗯了声,倒是那位女将哈哈大笑起来,“那厮不甘心啊,听说小主子要过来,就跟疯了一样吵着要出去跟您生死决斗,烙铁都没能堵住他那张臭嘴。”
听她这么说,祁幼安瞬间就明白了,南蛮王出了名的凶狠好斗荒淫残暴,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存在,就这么败在自己手里,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这比直接杀了他还让他难受,他确实会不甘心,可那又如何?
一个以折磨人为乐烹煮人肉的变态,且还是隔着血海深仇的阶下囚,自己凭什么要如他的意?
祁幼安揉着眉心,没好气道:“不见,他也配?再吵把舌头拔了就是。”
那女将似乎没想到她会拒绝,有些惊讶,随即便又理解道:“小主子说的对,依我看,这厮怕是还没看清自己的处境,以为咱们是朝廷那群为了和谈好吃好喝供着他的那些酒囊饭袋呢。”
说着,她看向祁朝燕,“不若末将现在就去拔了这厮的舌头?再喊老何去给他止血,凭老何的医术,怎么着也能让他活到祭旗那一天。”
祁朝燕自顾自倒了一碗酒慢饮,并不急于表态。
约莫安静了几息,有人忽而开口道:“末将觉得不妥,那厮喧嚷着说小主子若不答应跟他决斗,就是怕了他,是懦夫,我等可都咽不下去这口气。小主子若是在三军面前将他打到心服口服,既能煞煞他的威风,还能提升我军士气,何乐而不为?”
祁幼安虽然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但南蛮王那个死变态明显是激将法,轻易应下,这些人会不会觉得她这人易怒易燥没什么脑子?
她正思索着,那人却似已等不及,转而朝祁朝燕拱手道:“大将军,您觉得呢?”
祁朝燕神色没什么变化,也没说好与不好,只目光扫过一桌人,而后落在祁幼安脸上,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区区小事,幼安你自己拿主意吧。”
“……”
祁幼安算是明白了,这顿饭绝对不是那么容易吃的,再看那说话之人的眼睛,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却已经心虚到了不敢与她对视的地步。
片刻思忖,她忽而有了主意,笑着起身给那人倒酒,边倒边说道:“叔啊,侄女我觉得您说的很有道理,只是前些日子我捉赵文娴的时候不小心牵扯到了旧伤,大夫叮嘱过我不可轻易动武,今日饮酒身子便已有些不舒服,不若叔你今晚先帮侄女出出气,等过两日我身体好些了咱俩切磋切磋。”
说着,她轻咳了声,嘿嘿一笑,“想必赢了叔,南蛮王也会心服口服吧?”
“噗……”
众人听出她言外之意,哄堂大笑起来,那人涨红了脸,眼睛瞪得圆圆的,气呼呼盯着祁幼安半晌,才憋屈地说道:“贤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林庆岂有不答应之理?”
祁幼安假装看不见他那吃瘪的摸样,忍笑举杯敬了敬他,“那就谢谢林叔了。”
林庆恼怒地哼了声,却在下一刻,
脸上又露出憨厚和善的笑容,喟然长叹道:“老子是真没想到,你母亲一个连玩笑都开不得的人,怎么养出了你这样滑头的女儿?真是稀奇稀奇。”
说罢,他端起酒碗咕咚咕咚一饮而尽,然后握着腰间挎刀雄赳赳气昂昂地站了起来,“贤侄等着,林叔这就给你出气去!”
还不等他离开座位,祁朝燕便冷不丁开口叫住他,“不急,张吉已经去带人了。”
林庆愣了愣,一屁股又坐了回去,“行啊,咱先喝着,劳烦贤侄再给林叔我倒一杯……”
不等他话音落下,便有看好戏的人开口了,“啧啧,马尿喝多了吧?分不清大小王……”
“姓林的就是蹬鼻子上脸,打一顿就老实……”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嘹亮的大嗓门儿快要将祁幼安淹没,索性祁幼安也不再替林庆说话,默默给他倒了一碗酒后便安静吃着小兵们送上来的烤肉和下酒菜。
热乎乎的食物下肚,她渐渐感觉胃里舒服了许多,只是刚吃了个七分饱,张吉便带着南蛮王来了。
南蛮王双手双脚皆戴着沉重的枷锁,却没有一点儿身为阶下囚的自觉,一路上都在挑衅辱骂张吉。
张吉这人出了名的脾气好,也被气得几次将闪着寒光的大刀架在他脖子上,可终归顾忌着祭旗仪式,没有当场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