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时。
天还未亮,晏清殿外的编钟已准时响起,殿外等候多时的文武群臣,站班入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礼毕,蒙毅垂拱立于帝座之下,中气十足的高呼道:“诸位臣工,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陈平应声出列,手持奏本躬身行礼,高呼道:“臣有本奏,兖州牧周章复送万民血书入京,泣血遥请陛下开恩,准地母娘娘之神位还乡,护佑桑梓……”
他乃礼部尚书,只要是地方官府有祭祀方面的请求,而朝廷又没有相应的章程,那他在大朝会上提出来请陛下与诸位臣工一同商议商议,就一点毛病都没有!
而这件事,因为朝廷一直不允许,却又迟迟不下文明令禁止的暧昧态度,令各州封疆大吏都争先恐后、锲而不舍的往中枢递交申请,偏生此事有着民意的支撑,旁人就算是想抨击他们是在拍陈胜的马屁,都找不到理由!
这不,上一回是扬州牧李由上书,上上一回是徐州牧王离上书,上上上一回是粤州越王刘季上书……
“湖涂!”
陈平的话音刚落,御史贾谊便迫不及待的一步出列,怒目圆睁的大喝道:“兖州牧周章,陛下委以一州之长吏、身担万民安危存亡于一身,却不思勤政报国、为君分忧,只将万民之政寄托于鬼神之事,此等祸国殃民、欺君误国之佞臣,留之何用,下臣贾谊、请斩周章!”
他怒目圆睁、声若雷鸣,形如东狮吼状。
然而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他怒不可遏的大声疾呼,殿内群臣却只觉得他吵闹。
他们默契的将目光,投向对面右上的范增等人,寻找下一位追梦人。
果不其然,就见范增手提白玉朝笏如提刀般,气势汹汹的一步出列,怒视贾谊大喝道:“狂生,谁给你的狗胆,污蔑我大汉国母、当朝皇后?老夫再次重申一遍,地母庙供奉的乃是我大汉国母,汝等若再敢以鬼神之说污蔑老夫主母,休怪老夫辣手无情!”
他卷起袖子,白玉朝笏遥指贾谊,目光却径直瞥向对面的韩非。
这火药味十足的一幕,落入殿内群臣眼中,就如同范增身披三重铠甲、跨坐高头大马之上,手持大戟遥指敌方主将韩非,大吼:‘匹夫,来战!’
群臣的双眼,瞬间就亮了!
众目睽睽之下,韩非默默的推动轮椅出列。
范增对其怒目而视。
不曾想韩非却根本未搭理他,而是径直向殿上的陈胜捏掌揖手道:“启禀陛下,为地母娘娘建庙兴祠一事难以决断、暂且搁置,臣另有本奏!”
‘意~’
群臣心头整齐的怪叫了一声,心道今儿这剧本,好像有点不太对啊!
范增也错愕了几息,有种一拳打空、闪了老腰的别扭感。
但他很快就调整好状态,继续火力全开的凶勐输出:“韩大人此言差矣,正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此事既是国事、也是陛下家事,韩大人有什么事,是比国事与陛下的家事,更加重要的?”
这火药味儿,无异于是直接攥着韩非的衣领咆孝道:‘来啊,吵一架啊!’
正常情况下,他都摆出这种起手式了,韩非哪怕是为了维护朝堂的平衡,也会针锋相对、火力全开的跟他干上一架……就像前天他将范增按在地上摩擦那样!
但这一回,他却像是听不见范增的犬吠一样,执着的保持着对陈胜揖手行礼的姿态不起身。
陈胜见他执意要另外奏本,心头也有些疑惑,想了想后温言道:“卿有何本,尽管道来。”
韩非依旧未起身,只是大声说道:“下臣冒死,请陛下立储,以固国本!”
此言一出,殿内仿佛大地震了一场,群臣无不变色!
连范增都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让自己距离韩非远一点。
所有人看向韩非的目光中,都饱含了惊骇与不解,就像是在说:‘阿珍,你玩真的!’
自古以来,外臣插手立储之事,都是朝堂大忌!
特别是人皇陛下还这么年轻,正直春秋鼎盛之时!
这个时候提请陛下立储?
轻则可以视作挑拨两位公子间的兄弟之情。
重则将视之为挑拨陛下与两位公子的父子之情!
总之一句话就是,一个不慎,就晚年不详、死无全尸!
而且所有人都想不通,以韩非当前的地位与威望,他提这一茬儿图个什么?
旁人掺合立储之事,贪的是从龙之功。
你韩非早已位极人臣,与陛下亦君臣亦好友的相处模式不知羡煞了多少臣工,你掺合这破事作甚?总不能新皇登基之后,还能封你一个一字并肩王吧?
陈胜起先也有些愕然,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又好气又好笑的盯着下方那块茅坑里的石头,第一次现这家伙竟然也有如此蛮不讲理的一面!
‘也是难为这家伙了,这种苦办法都想的到。’
他心下意兴珊的轻叹了一声,沉声说道:“什么死不死的,催促君王立储,本就是尔等身为臣子的职责与权利,不过此事……”
说到这里,他不禁苦笑了一声,暗道韩非就是韩非,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往他心窝子上捅:“两位公子尚且年幼、秉性未定,现在就议立储之事未免为时过早,不如押后,待两位公子及冠后再议如何?”
他的语渐渐放缓,语气之中已经带上了几分请求之意。
韩非却勐地抬起头来,寸步不让的大声回应道:“陛下,两位公子已经十五岁了,臣尝闻,陛下年方十五时,已提七千甲士克扬州屠睢十五万黄巾军于蒙城,有道是虎父无犬子,两位公子乃陛下之骨血,岂能以等闲懵懂少年郎视之,再者说,朝廷立储,本就是为国朝培养下一任人皇,十五岁正是入朝与诸位臣工学习如何治国的好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