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原本还懵懂的脑子逐渐清晰起来,这才想起自己在神庙捅过的那些娄子,勾邪魔、种灵种、损天书……虽然决定回来是想好好为自己争辩一番的,但她心里也清楚脱罪的微乎其微,未曾想这一浪人直接拍到千里之外……
她重新将目光落回到少年身上,留意到他狐裘之下的白鳞甲胄,像是个军士。但他看去也才十四五岁,手中这柄镶金缀玉的刀显然贵重,多半是哪家的将门小公子。
她先问:“是你救了我?”
他“嗯”了一声:“你……为何会出现在袖罗岛?”
她一惊:“是袖罗教的那个袖罗?”
戈平见她如此反应,连忙点头,正待细询,“吱呀”一声门忽被推开,正是澄明。他看榻上的少女醒转:“姑娘既醒,不妨先让医官看看。”
呃……这位大叔的神情,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随时能把这位小少爷拆吃入腹似的。
这才后知后觉瞧见自己足踝上锁着的一条细链。
“??”
“我们是在袖罗总坛发现的姑娘……”那位被称之为澄明先生的中年儒生道:“只待你说清自己的身份,我们自送姑娘平安上岸。”
怎样?要是说不清,还得把她丢海里不成?
柳扶微逐渐明了——难怪这位小少爷上来就反复问她为何会在岛上云云,原来竟是怀疑自己是袖罗教妖女。
关于袖罗岛总坛江湖早有传闻,说在一片极隐蔽的海域内,非教中人无法找到。
可连她本人都不知是如何飘到袖罗岛上,总不能是娑婆海感应到她与袖罗教的“孽缘”,大浪一掀,赠她一笔无巧不成书?
柳扶微简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要不是赶巧撞上这位戈小将军攻岛,真要落到袖罗教的手中,那可真是白回一趟人间。
她登时想要同他们解释清楚。又实在不知该从何说起。说神庙?说天书,还是娑婆海?开玩笑,莫说人根本不会信,万一信了反手就把她押送去监察司没跑了好吧。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
“不瞒一位,我……叫符瑶,家住长安,是被劫到岛上的。”
不晓得自己捅天书的事有没有“扬过名”,她毫不客气地借了顾盼好闺友符瑶的名,戈平果然没去深究,点头道:“符姑娘,如何劫法,可否详说?”
“说来话长。那时还是夏天,因为一桩案子,参加寿宴的人都被临时叫去大理寺问话……”
她既不提那时究竟是什么案子,也不去提左殊同,只需扮演好一个偶然被妖魔邪道拐走的倒霉闺秀,纵然想挖也挖不出什么来。
澄明问:“姑娘既是被挟持离京,那之后又发生什么呢?”
“我平生从未见过这种妖魔,在马车上就吓昏过去了,之后……路上有一餐没一餐,有时还被蒙上眼睛,糊里糊涂被带到岛上,被关在黑漆漆的牢里不见天日……”
简而言之就是:起因不知道、过程不清楚、结果就现在。
戈平看着她的眼色显而易见多了点同情。澄明却没这么好糊弄了,他问:“他们只关禁姑娘,没有做其他事?”
啊这,怎么编?如果说出来劳作之类,一定会被问及岛上地势,可要一直被关着白吃白喝,总有点说不过去……
“他们是想施一种禁术……”她犹豫要不要提换命术,想想还是算了,“是用我的血救什么人吧,必须等到什么则曜之日……”
澄明:“何谓则曜之日?”
编给你们琢磨的!
她好容易捋一圆出来,哪敢再给自己挖坑?为了终止话题假作抹泪,摆出往事不堪回首欲厥之态,“我也不知道……我只知,若非一位救我于水火,只怕我现在已经……多谢恩公!”
说着咳了几下嗓子就要下床行跪礼,忙给戈平捞住:“我本庭北军少将,救民于水火是我职责所在……先生,符姑娘也是被袖罗妖道所害,她病体未愈,不如先让她好好休息,有什么问题等上岸再说。”
等脚上的细链解开,屋内剩她一人,总算能腾出点劲儿来琢磨琢磨自己。
她第一时间去翻自己的衣物,军医说船上没有女子,他们不便为她更衣,只褪了她的外衫,但里衣已不是八个月前所穿的那一身了。
柳扶微心中咯噔一声,又仔细翻过衣兜,原本揣在怀里的还有一本佛经、一支笔以及头发上的红绸带怎么都找不着了,浑身上下唯一一件物什只有阿娘为她编的那串五彩彩绳。
是被海水冲走了?
但,东西可以被冲走,伤痕是怎么不见的?
除非……她不是穿梭到八个月之后,而是……时间已经过了八个月?
海浪声此起彼伏,人随波动,她简直怀疑之前的一切才是在做梦,一抬手,看到指尖一圈淡淡白印,再次愣住。
那时在渡厄上,就是右手食指上套着一圈发光的指环来着。这会儿指环不见了,但戴过的勒痕尤在……
不是梦。
她活下来了。
居然还多活了八个月。
可她却将这八个月所发生的一切,悉数忘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