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后庭园处处花树挺拔,隐约可听埙声,循声望去,珊瑚长窗之后倚着一个正在奏埙的女子,几只漂亮的奇鸟在绿荫处嬉戏打闹。
“母妃!”
身后三步远处走来一个衣着贵气的小男孩,虽只有四五岁,稚嫩的脸蛋却是干净又漂亮,一见到母妃,婴儿肥未褪的脸立刻漾成向日葵。
小太孙来到窗前,小声地邀功道:“母妃,我拿‘痒痒符’吓跑了那个端侯家的姐姐,这回,父王又纳不了侧妃了。”
难以想象殿下也会露出如此促狭的神色,若非腰间还系着情根君,双足不能踏地,柳扶微简直想奔上前去——这样的小司照也太太太可爱了吧。
太子妃放下埙,肃着脸批评了他几句胡闹,又道:“阿照,你父王有延绵子嗣之责,难道每一个来东宫里的娘子你都要赶走不成?”
小太孙愀然不乐,耍起了脾性:“父王答应过母妃此生只有母妃一人,他就应该做到,他若是做不到,当初就不该答应的。若不是因为父王,母妃又怎会……”
“没有嫁给你父王,母妃又怎会有小阿照呢?”
小太孙不再提了,他看向周围问:“有这么多灵鹞……”
“七月半,鬼门开,今日是中元节,游荡在冥界的亡魂就会附在灵鹞身上来到人间……”太子妃看小司照想要去触碰它们,连忙制止,“别碰,它们都非凡物,过盛的阳气会让它们失去留在此岸的力量的……”
小太孙却道:“可师父说,来自彼岸之物,就该回到彼岸,待修得圆满自可再堕轮回。而不是留在凡间做一只无主孤魂,平白折损自己的功德。”
太孙妃蹲下身,摸了摸他的脑袋:“可他们对这个人间还有不能了却的羁绊,还想尽最后的力量来守护自己最重要的人,哪怕牺牲福报也不
会后悔……如果有一日阿娘也不在了,也许也会变成一只小小鸟陪在阿照的身边……”
小太孙拽着母亲的袖子,“不。我要母妃好好的,永远好好的。”
“好,我们阿照最乖了。”太子妃淡淡一笑,看着他,“要不要玩捉迷藏?”
“要。”
“输了的人,要答应对方一个愿望。”
“母妃有什么心愿,尽管开口,无论赢还是输,阿照一定会尽力。”
“母妃只有一个心愿,希望阿照可以平平安安长大,无论发生任何事,永远不要忘记自己的本心。能被爱着,也不会失去爱人的能力。”
小太孙微微怔住,轻轻点了点头。
阳光映照在母子二人身上,缱绻柔和,仿如时光停滞。
仔细看,太子妃面目氤氲如画,不似真人,与小太孙在一起的场景也是零碎的时有声时无声……到底只是五岁前的记忆,殿下心中母亲只是画中模样,就连声音也是模糊的。
柳扶微漂浮在半空,心中有种说不出的低落。她唤了两声“司照”,小殿下果然没有听到。
本魂并不在这儿。
她心中暗叹一声,旋即拽情根离开,飘到半空时,却看这旋涡之中另一半黑夜,夜晚中的小太孙奔波于殿宇长廊,一个劲地唤着“母妃”,稚嫩的声音充斥着无助,如幼兽支离破碎的哀鸣……
画面再被折叠,又不知过了多久,柳扶微看到小太孙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院子里,一只漂亮的灵鹞落在他的跟前,他的眼中眼圈发红,眼泪大滴大滴地砸在衣襟上:“母妃……”
刹那间柳扶微明白了,皇太子口中所说的那只灵鹞,正是死后的太子妃!
是因不忍失了娘的小太孙伤心欲绝,以灵鸟之躯重返人间,而小太孙他……
他知道这只灵鹞就是母亲,更知道死灵鹞沾染阳气就会离开人间,可无论他有多么贪恋母亲的陪伴,最终他……还是抱着他的母妃睡了一夜,送她离开。
情根君将柳扶微带出旋涡,小小太孙孤寂寂的身影也逐渐远去、消散。
冰潭寂寂,她僵着身子,顿觉心脏升起密密麻麻地疼,或因受了太孙殿下的这份愁绪所染,这一回,她听到了心跳的声音,就在不远处。
柳扶微奋力上游,感受到心如擂鼓。
此刻周围恰有三道旋涡。
她眸光一亮,晓得殿下定然就在其中了!
于是试着拿脉望之光去分辨,然而自外往内看,一致的深邃黑洞,如同暗夜幽瞳,不可预测。
时间紧迫,她顾不上许多,任意钻进一道旋涡——
入眼处,是苍青色的山峦,漫山枫叶流丹织就彩锦,夕阳之下,云朵弥漫,宛如红纱笼罩。
柳扶微心下一震。
这是……莲花峰?
她落于峭壁之上,在难以置信之中,一阵马蹄声自崖下传来,俯首望去,但见山林原野之上,几位身姿挺拔的青年扬鞭纵马,风声飒飒,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