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和教主谈一谈,并非是要拆散她与殿下的婚事。”
席芳盯着柳扶微,道:“也许这世间无全美,但大部分的人都不必经历这些,寻常人就像少主和兰遇公子那样,情投意合,嬉笑无忧,就算有忧也不关生死存亡,总能这样度过一生。但并非所有人都蒙混过关,上天或薄人以福,厄人以命,或给寡情者卷入世俗,痴心者被辜负,而喜爱自由者终其一生不得自由。比如我和阿虞,比如……教主你和太孙殿下。”
“我自然希望教主和殿下遇难成祥,但也恕我直言,你既然是脉望之主,而殿下是天书之主,也许你们要走在一起,会经历的困难比我和阿虞多得多。”
席芳真挚道:“教主,敢问你对殿下,可有这样的心性,无论结果,绝无怨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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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台上剧目已临近尾声。
这会儿演到那仙子与天庭上的夫君彼此责难,唱腔唏嘘欢笑已成尘,偶念旧事都是怨,而在座有看客拍桌骂道:“老子是来看戏消遣寻乐子的,这偷香窃玉的调调整了个不伦不类的收场,还当自己是司马相如论赋讲学呢?什么玩意儿啊……退票!”
楼内怨声迭起,柳扶微原本就乱的心更像是砸满钢珠,哒啦哒啦响个不停。
厢房门开,她尚未来得及找好托辞,司照已然站起身:“太迟了,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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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人两人都罕见的沉默了。
繁灯不时透过窗花映进来,他的侧脸轮廓随之闪烁,忽明忽暗,说不清是谁在拉扯谁的心。
柳扶微目光不由自主地瞟着他手腕上的菩提珠,越看越觉得这珠子十分碍眼,恨不得立刻就将它摘了下来。恰好余光碰到他的眸,见他面容平和,倒衬得自己内心阴鸷——她下意识避开,掀开窗帘子一角:“啊,到了。”
马车停在柳府外,司照送她到门前,道:“这几日,卫岭也会留下。”
她知司照是将最好的护卫留给了她,可一霎时脑海里竟忍不住想:他是请卫中郎来保护我,
()还是监视我?
她被自己的这种阴暗的思维吓着,又迅速摇了摇头,司照见着了:“怎么了?”
“没,我只是……”柳扶微垂下眼帘,惯性地说着哄人开心的话:“我……舍不得殿下。”
听着她这句“舍不得”,司照滞住一瞬。
他何其敏锐,焉能察觉不到她的不安?待嫁的小娘子总是忐忑的,他不愿在这种时候为她新添忧愁,弯下身,弯起唇角让隐微的笑意浮上几分:“等成婚之后,你要是想家,我就不必避讳,时时陪你一起。”
他声音低醇,一贯能拂去她心中焦躁,只是今日她心虚,未敢直视,自也瞧不出这个正给予她安全感的男人琥珀色的瞳仁像冰纹密布的琉璃,看似明澈却是易碎。
“我知道。”柳扶微点点头。
“这几日莫要乱出门,有任何事都可以找卫岭。”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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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后,不免先得应付阿爹他们,等回到房内,她只觉力乏,无心沐浴更衣,一时疲懒地坐在窗前,看着院内花叶凋零。
倏忽间发现窗台前的盆栽上挂着一抹红,凑上前捻起,发现是“一线牵”。
当日,左右卫在客厢周边找了好久都没找着,没想到,居然给风吹到这儿来。
她想起殿下赠她一线牵那日。
明明是她劫了殿下的情根,他还提起条件,什么“一个月之内不可以喜欢别人”,如无他允许不可心仪旁人之类,那时她都将这些视作是被夺情根所致。
如今回头看,那些她听不懂的话,好像开始懂了。
“我的气息,可以把脉望之气彻底遮盖住。”
这话所指,是他要以救世主的气息,彻底把她掩盖住。
一辈子在他的身边,就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这样的话……这样的话……
就不用杀自己了。
柳扶微撑着膝蹲下身,给一线牵重新打结。因线头太细,揪了好几次都松开。
她莫名想起殿下说“喜欢”二字太轻。
也许第三局赌局,和娶妃关系不大,说不定是“能否阻拦祸世”之类的命题。
比起救世,区区喜欢,当然轻。
也难怪殿下会生出心魔,时时唯恐自己离开了。
她若不肯嫁,还非要戴着脉望到处乱跑,让天下人察觉到她脉望之主的身份,他就不得不做出抉择了。
鼻尖泛酸,眼睛自然而然被水雾挡住,她下意识用手背抵住眼眶,继而又浅涌出来一点点,又拿袖子摁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