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的梧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今天在教堂看到的一切,连带自己的推论原原本本地讲给莫惟明听。幸好他在家。再晚一秒,梧惠都觉得自己要憋死过去。
听了她的叙述,莫惟明沉默不语。
“你倒是说句话啊!”梧惠推了他一下,“哑巴啦!”
“不是……其实,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莫惟明单手揉了揉太阳穴,“确实听你说了这些,一些细节才被串起来,很多问题也都能说通了。但是我的困惑和你一样——那就是为什么神无君要私自扣留砗磲?又为什么会袒护阿德勒?”
“……是吧。唉!我还以为告诉你,你能有什么想法。”
“我知道的也不比你多啊。别把我当百科全书。不过,事后你也不拦住他们问一下。”
“我哪儿来的胆子?本来偷听就已经很不道德了。”
“说得好像他们在教堂里打打杀杀很道德一样。但是——真让人在意,瑶光卿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按理说,她已经没有心脏了才对。”
“有什么替代品?是不是移植手术什么的?”
莫惟明皱起眉:“怎么可能。失去心脏是要立刻进行手术的,时间过了太久。”
“她不是一般人……”
“太牵强了。”莫惟明翻了个白眼,“在这方面若想有所收获,不如明天抽空去问天玑卿。但神无君的动机真不那么好猜。不论是书中还是现实中,据我们的了解,他都是个正直的人。他一定有他的理由。”
“那样最好。可是……对如何救出墨奕,我们并没有头绪。”
莫惟明不作声了。不可否认,这方面两人都一无所获。
“对了,”他突然说,“你既然见到皋月君,可曾从他嘴里打探到什么?”
“没有。我根本没顾得上提这个……不过他倒是说了,他跟你已经聊过这些。”梧惠回答,“就是你打包东西回来的那次吧?”
“应该是的。我还以为,他能给你说点什么不一样的。”
“……”梧惠想了一会儿,对他说,“不一样的,也许是有。我问了他,能不能通过药物手段,让虞颖从梦里醒来。他说这种事很难,毕竟连陷入睡梦的原理也不知道,很难配制出合适的药剂。盲目施药,可能会导致情况变得更糟。”
“我就说吧。所以我根本没问这条路子,你还真是不死心。”
“但他也说了。如果知晓原理,说不定还有机会。只是,研究这些,还有配置药剂,都是相当大的工程。自从莫老离开后……就不具备这种条件了。”
“怎么?他要你说服我,继承父亲的研究吗。”
“我看他好像是有点这个意思。”
莫惟明没有回答。凭梧惠对他的了解,他本能的探索欲,确实在引导他走上这条路。但如今他们已经知晓,那些突破性的研究都是建立在怎样的牺牲上,莫惟明自会有所动摇。说来奇怪,如此“残暴”的人,竟也能养育出莫惟明这样的“老实孩子”……姑且算老实吧。
“算了吧。我现在连研究所的大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
“得了。好像你知道了,就真这么干了似的。”
“那还不会。条件比那时候差得远了。”
虽说气氛像是在开玩笑,但梧惠的心情难免沉重。有两个女孩正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受苦受难,而他们的一切努力都那么微弱,那么可笑。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上,她什么也做不到。有几个瞬间,梧惠觉自己竟能够理解莫惟明想要成为星徒的觉悟。
“明天去蚀光的话,真希望莺月君也在。没有人比她更懂梦境了。”梧惠说,“我一想到上次见羽的时候,她的那种痛苦和无力,心里就揪得慌……”
“共情能力太强可不是什么好事。”
梧惠脸一拉,瞪了他一眼,指责道:“你这人就是医生当太久,生老病死都看麻了。”
“这么说也没错。”
梧惠差点接一句,还真是遗传你爹呢。但这话未免太过失礼,她还是能分清轻重的。
他们又没话说了。就好像一旦决定明天去见施无弃,那么所有问题都已经得到解决了似的。也只有这么想,他们心里才能好受点。空坐在家里焦虑只会让自己更难受。
一旦安静下来,情绪就会慢慢沉淀。气氛变得有些黏稠,梧惠稍做犹豫,终于开口。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说呗。我还能把你嘴堵上不成。”
梧惠停顿又停顿了很久。莫惟明有些警觉。他想,是不是皋月君说了什么多余的事。
“你说我这个左眼,本来已经坏了,你是用一个将死之人的眼睛换的。因为他在公安厅受到严刑拷打,怨气重,才看得到鬼魂。但是我问了皋月君……他说那一天根本没有这样的人被送到医院来。”
“……”
虽然莫惟明的表情没有变化,梧惠还是感到他迅调整了情绪——他的微笑固化了。而且,她原本还听得到他的呼吸声,现在这种声音被压制住。
他已开始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状态。
“记错了吧?已经过了这么久,日子哪儿说得准。他凭什么笃定就是那天呢?”
“整个冬天都没有。”梧惠说。
“就算有,他怎么会承认呢?再怎么说,他也是服务于公安厅的人。这种有损他们形象的事,他不会轻易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