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咳嗽了两声,转而细想,江司越可不是什么吃哑巴亏的软柿子,能容得她砸了律所还安然无恙,必然关系匪浅。这么想来,她脸臭很可能有赌气的成分。如果他这单子签给叶清,说不定也是做了顺水人情。而且他本来就要和叶家签,只不过有些信不过叶家这个初出茅庐的嫡女。今日一见,却也是个厉害人。
“这样,叶小姐再陪我坐俩小时。不用喝酒,你想吃什么尽管点。耗完两个小时,我就把这合同签了,咱们就算达成共识了。”
叶清微皱眉头,庄羡回以标准微笑。
鸦雀无声。
半晌,叶清不耐烦地扯扯嘴角:“蠢得无可救药。”
庄羡愣了愣:“……啊?”
“再坐十个小时,你的未婚妻也不会来。”
叶清甚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你都知道?”庄羡一脸震惊,对叶清生出一丝敬畏来。
叶清回以沉默。
庄羡不恼,拿起合同就签。双手捧上。
“姐,那你教教我。”他说着说着自己还委屈上了,“我就想要她,要她心甘情愿嫁给我。”
气氛突然一个大转变,主导权便轻而易举地攥在叶清手里。她还没有动用秦芸所说的筹码,就已经拿捏了局势。
“想听?”
庄羡毫不犹豫:“想想想!”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庄羡听的是有滋有味。比起谈生意时的散漫,不知道要认真几百倍。
十二点,才算散场。庄羡说派人把叶清护送回去,被叶清拒绝了。他赶着把理论应用于实践,也就没再客气,匆匆离开了。
她走出会所,活动了一下脚腕,高跟鞋穿起来很不舒服。酒劲儿撕扯着她的神经隐隐作痛。叶清拿出包里的药,往嘴里扔了两颗,干咽下去了。
她就静静站着,吹了一会儿风。
从江司越家搬出来之后,她一直连轴转,不给自己留任何休息的空间。
没有人会来接她回家,也没有人问她晚上吃什么,更没有人在乎她的身体,甚至精神状况。
只不过是又重新变回了以前,她为什么会感到不习惯。
头脑昏沉得厉害,她一踉一跄地往酒店的方向走。
她没有重新租房子,也没有回叶家住。生意谈到哪儿,她就去哪儿附近的酒店住。
烦躁和压抑总是在愈加平静的时刻汹涌而至。酒精虽烈,但更能压制这些无法控制的情绪。
江思颜,她连江思颜也伤害,江司越会怎么看她……叶清不是一个在意别人想法去过活的人,但他…对她而言,不是别人。
叶清摇摇头,逼着自己不去想那些。她沿着街道向酒店的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鞋跟一崴,她便失去重心,跪倒在地上。索性有裙子的面料垫着,不然她的膝盖就要遭殃了。
也行,正好,缓缓再走。
“起来。”
清冽的声音传入耳朵,让她逐渐沉重的眼皮恢复了知觉,又强撑起意志来,但这意志太短暂,很快就被更强烈的倦意淹没了。
她垂着眸子,入目的是一双黑色的皮鞋,双腿欣长。可惜她没力气抬头。
鬓角的碎,随风滑过鼻梁,双眸幽暗疲惫,似乎碰一下就会破碎。
站在她旁边的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有淡淡的柔光。
“起来。”
听来平淡,甚至冷淡的语气里,却能有令她心安的因子。仅凭声音就能让她心安的人,只有一人。
所以即便她不抬头,不去看他是谁,她也知道。
江司越敛着深色的眸子,紧绷着下颌,伸手把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叶清踉跄地被他拎起来,在眩晕之中聚焦,定定地看着清俊而熟悉的面孔。
四目相对了几十秒,他背过身,轻轻弯腰:“上来。”
“去哪?”
“回家。”
叶清眼神迷离,似有些微醺,笑起来慢吞吞的,软软的。
“贱不贱?”
最软的语调,说着最不堪入耳的话。
江司越没回应,一勾手,她便失去重心,稳稳倒在了他坚实的脊背上。
他的气息瞬间包裹了她整个身体的细胞,也软化了她的刺。
让她想起来一些往事。在失明的那段日子,他也曾像现在这样背着自己。那时他的脊背并不宽壮,背起瘦弱的她也有些吃力。可是却让人心安,让人想要依恋。
不堪的话她说了太多,会不会伤到别人她不知道,但确确实实在某种程度,会伤到她自己。
但既然已经做了选择,便不能轻易…轻易就因为他心软。因为心软带来的恶果,她尝了太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