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絮絮叨叨,本质上也是为许愿好。
绿袖恨的是连枝,不是自己从小侍奉长大的姑娘,这一点,绿袖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毕竟,许家家业被连枝占去之后,自家姑娘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再没有比绿袖更清楚的人了。
绿袖喜欢的郎君,是许家大掌柜的儿子,二者情投意合,郎有情妾有意,许家二老还在的时候就定下的亲事了。
本来许家二老的打算,是等绿袖出嫁的时候,将绿袖收为义女,抬高绿袖的身份,至于自由身,许家早就给了绿袖,绿袖仍旧在许家当丫头,卖身契却是捏在自己手里的。
许家二老显然并没有看走眼,绿袖本身的品格值得被如此对待。
她絮絮叨叨一番,将手中的针都穿好了不同的线,分门别类地给许愿放好,回头一看许愿,却现她正在一脸专注地忙活手上的绣活。
绿袖顿时无奈。
“姑娘……”
她拉长了声音。
许愿回头:“怎么了?”
“我在和您说话呢,说大少爷问您要那些饰,他一个小孩,拿那么值钱的饰做什么?让人给哄了去可怎么办?”
“不会的,赟儿可聪明了,才不会被人骗。”
绿袖重重地叹气:“他再聪明,也年纪尚小,总得再长大些许,才能分得清楚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好人不会上来便说他是好人,坏人也不会在脸上刻着自己是坏人,就像是某些禽兽不如的狗东西。”
这个禽兽不如的狗东西,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说起这个,许愿却道:“殷智明至今未娶,你知道他在等你。”
绿袖闻言,神情变得低落起来:“我知道他还在等我,哪怕我说过不必等我,也说过我们今生缘尽,可他仍旧选择等我,可是姑娘,我如何还配得上他呢?”
许愿放下手里的针线,握住绿袖的手,“你如何就配不上他了?”
“若是那日没有被醉酒的禽兽侮辱,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老爷和夫人心善,给了我们体面,我虽是下人,却也不觉得自己生来便低人一等。
可这种想法,放到外界,却是如此可笑,可笑到旁人听了只会贻笑大方。
明哥从来没有看不起我,他说殷家原本也不是高人一等的钟鼎之家,若不是得主家看重,也没有如今的殷家。
他珍重我,我也知晓,且我也不觉得我便配不上他,但那是从前啊。”
说到最后,绿袖语气苦涩。
许愿没法用来自现代的思维理直气壮地说她不该这么看低自己,她只是牢牢握住绿袖的手,为身体冰凉的绿袖传递一份温暖过去。
绿袖不想哭的,在新婚之夜的前一天,她已经整夜地泪流不止,将眼泪都流光了,可感受到许愿手上传来的温暖,绿袖还是没忍住哭了起来。
没人知道她那夜都想了什么,她们只知道第二日,她就鸽了与殷家子的婚事,成了连枝的姨娘。
殷家无疑是忠于许家的,所以殷大掌柜被诬陷偷拿主家银钱,被赶走了,一个掌柜的,有了手脚不干净的名声,哪个主家敢用他?
还好殷智明从小喜欢舞刀弄枪,当初跟着许承志一起拜师学艺,身手不凡,如今这个世道并不太平,到处都是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山匪。
时不时的还会遇上一小队穿戴着甲胄的兵卫,这些人显然是不知道从哪儿逃出来的逃兵。
他们见人便抢,只抢东西也就罢了,抢完东西,还会杀人。
出门在外极度不安全,但生意还是要做的。
殷智明因为身手不错,给周家当护卫。
周家对有本事的人极为大方,殷家的日子倒也不至于过不下去。
但殷大掌柜念旧,时不时接济连枝霸占了许家家业后便将其赶走的老弟兄,殷家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
殷大掌柜膝下只有殷智明这么一个儿子,殷智明至今不肯娶妻,殷大掌柜逼了几次,殷智明始终不肯同意另娶他人。
大掌柜也知道绿袖其人,本身也极为喜欢这姑娘,奈何造化弄人,绿袖成了连枝的姨娘。
许家老人都在骂绿袖,骂她背主,倒是殷智明一直坚信绿袖不是那种人,她肯定是有苦衷的。
绿袖确实是有苦衷的,因为她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主动爬床,而是被强迫甚至于是被连枝侮辱的。
只是这事只有绿袖自己知道,当然当时也是有人瞧见了,所以原身也知道,原身试图为绿袖讨回公道,反而挨了一顿骂,被骂完,还让连夫人清出连家莫须有的家法抽打得遍体鳞伤。
绿袖靠在许愿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许愿也不说话,只是拿手时不时地轻拍她的背部。
等情绪平复下来,绿袖感觉心中积压着的乌云似乎变淡了许多,心情变得开朗不少。
她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抬手去擦哭红了的眼睛。
“绿袖,你别怕,哥哥马上就回来了,他会为我们撑腰的。”
绿袖抬头,试图从许愿眼中看出她话中的真假。
看出许愿说的是真的,可绿袖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她道:“真的吗?大公子真的还活着,而且,他真的马上就会回来了?”
“当然是真的。”
许愿替她擦干净她胡乱擦拭一番,并没有彻底擦干净的面颊,语气真诚且郑重:“抱歉,没有做到当初许的诺,明知道你受了委屈,被欺负了,却也没能为你讨回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