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时期,天下战乱频繁,四处兵革丛生,以武乱政者可名扬天下,诸如董璋,李仁罕之流皆是如此;而以仁收心者也可出人头地,如蜀主孟知祥,楚王马殷皆为世人之榜样。也有权臣依权谋而立朝堂,如吴国徐知皓……
“异日若贵,当版以镂之,以遗学者。好一个翌日若贵啊!!!”张左耀一边往天水关关门赶去,一边自言自语,而这句话,便是毋昭裔真正青史留名的原因,不得不说,他是一个异类。
很快,张左耀便攀上了城楼,眺过吊桥与壕沟,关前斜面空地上,一支哟膜一个小队,五十人的骑兵队伍排着长长的竖队静静的立在哪里等待着。
“真是毋中丞?”张左耀忙不迭张口便问,他忘记了,值岗的士兵肯定严格的盘问过,而此刻自己再次开口,而且语气像是质问,显得很不好。
“放肆……!”关下立刻有人对张左耀不礼貌做出回应。
不过他话刚出口,就被人打断了,不是别人,正是毋昭裔,此刻他儒袍高髻立马关下,与一旁的那些盛铠冷脸的大兵一起,还真有些然的雅气。
只见毋昭裔轻轻夹马,跨出了队列:“正是本官,呵呵,张统军,老夫找你找得好苦啊!”
“快,快放吊桥!”张左耀立即吩咐,转身又朝门楼下奔去,不过跑着跑着,他又有些疑惑,找我?他不可能认识我啊?还好苦,这……
“你就是张左耀?”毋昭裔撑着马鞍,微微靠前的观察奔上吊桥与骑军半路相遇的张左耀问到。
张左耀双手抱定,微微低头行礼,这才抬眼望着毋昭裔开口:“末将见过中丞。”
一个是辅佐蜀主数十载,深得宠幸,而后更是立朝拜相的蜀中朝臣,而另一个,则是入行不到一年,名不响艺不精,此刻堪堪领战一军,今后还不知何去何从的九品招抚副使;两人就这么一上一下的望着,他们都能看到对方眼里的稀罕,却都奇怪对方的举动
天水关分南北两门,各设独立的城段,与东西两山崖围城一个细长的小城摸样,而两个关门通过一条宽敞的碎石路连接,道路两旁则是一些石屋,自然是平时驻防士兵的居所,而东西侧的山崖则由一些借着天人的洞府凿开并修葺而出的偏屋,这些地方多数用于军*士入住,以及粮饷储备保护。张左耀的行营也是安扎在这里,做北朝南,自然最佳。
屋子面积不大,最多二十几个平方,但,张左耀本来也从来不讲究这些。陈设也很简单,一张大大的几案摆在对门靠北处,中间七八个凳子对列而放,凳子后面空出一些地方。唯一算的上摆设的,是一幅卷字。
“心静可诸象皆明,慎行则万事无憾!”毋昭裔此刻正坐上守,轻轻诵读着张左耀挂起的这副字,随后,他转过来饶有性质的看着张左耀,半响,他才又开口:“成州的事情本官以查实!李敏东之职已经撤了,我将押他回朝,由朝廷落!”
张左耀静静的听着,那幅字是第二次出征时,李禾青希望送点什么,张左耀便投其好,要了幅字,内容,自然是张左耀喜欢提醒自己的格言。
而随后毋昭裔说招抚使的事情他则是不便插嘴,说好听点,这是上司之事,说穿了,这是昭武军与义宁军之间朝堂力量的比拼,自己参合不起。当然,这事也不是与他无关,他本身算半个义宁军不说,李敏东撤职以后,他便是成州蜀将中级别最高的人,至少在新任招抚使上任前,他是。
果然,紧接着毋昭裔就开了口:“你是招抚副使,有什么决断没有?”
“呵呵,末将是个武夫,此刻又战事未明,况一州之事,末将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张左耀的话有些光面堂皇,说了半截,他看到了毋昭裔抬手示意他停下,他只好闭嘴。
“莫言表语,可与不可,皆以成事。此事朝廷自会安排。”毋昭裔似乎也并不愿意多说什么,随后他笑了笑,有些松弛的说到:“好了,不说这些。本官来找你,有他事想问!”
“中丞请讲!”张左耀满脸疑惑,如果撇开招抚之争,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情值得这位大员跑到天水这么远,这么危险的地方寻找自己。
毋昭裔将手轻轻搭在了腿上,似乎有些嘘咦:“老夫也是贫寒农家子,少年时有些名声,而自己好学书卷,因此常与交游之间借之以阅。然,书卷难求啊……老夫常常受人眼伐,铭于心结,半生难解啊!”
“书当版之以遗人!”张左耀轻轻回应,这就是他佩服毋昭裔的地方,有理想的人很多,而能坚持,能践之以行者则寥寥无几。
“哈哈,哈哈,好,不枉老夫踏战场寻觅而来!”张左耀的话,不知为何,让毋昭裔先是身子一颤,随后有些激动的张扬大笑,一点不像一开始的那种谨慎,严肃。
而这反应,让张左耀有些不知所措,这应该是毋昭裔自己的话啊,而且肯定是常常说起,这才会在史书留传下来。他没想过,毋昭裔如此慎行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把这种话挂在嘴边,而且,版书余世,是在数年后他在蜀后主时期列宰相以后的事情,此刻,仍然是他的一个梦想。张左耀借他之言,说出了他的心思。
“果然是你!”毋昭裔不停的点头喃喃自语,随后看张左耀还疑惑,便笑笑的说:“老夫都知道,在南浦,你想刻印版书,虽未成,却已践之;你还开学馆以教孩童!可对?”
张左耀张大了嘴巴,难不成这毋昭裔有千里眼?小小南浦生的事情他都知道?还是他专门调查自己?为什么?
没来得及问,毋中丞又开口了,而且让他更加糊涂:“老夫派人去看过,虽只是蒙馆,但良师益本皆具,学子无有别类,很好,很好啊!”
蒙馆,最初是为虎子学习而奔忙起来,而后又有特旅士兵的孩子也一并考虑进去。但几近周折,张左耀领军在外,一直耽搁着没办,直到此次远征,因为归期难定,事情就交给了胡三,张左耀只言明一定要抓紧而已。而撇开这些不谈,毋昭裔亲自派人去查看,难道胡三闯祸了?可是听毋中丞的话也不是啊!反倒是褒扬的成分更大。
张左耀思虑一下,觉得对于这样一位贤者,还是不要胡言的好,于是他说:“中丞,此事末将只是叮嘱一二而已,都是属下操办的,谈不上什么功劳,且为相邻之便矣,更不该居功!”
毋昭裔摇摇头,似乎把张左耀德实话当谦恭了:“张招抚,这话就不对了,育人之事怎会小?荫及后人恩怎可不算功?谦慎为美,却不可妄自菲薄啊,你的下属胡得力详禀一切,这个功劳你是让不掉的。”
这下,张左耀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好了,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
“不过,老夫千方百计寻你,是因为另一事!”毋昭裔这时又开了口。
“中丞请吩咐!”张左耀立马回话。
“不必拘束,不必拘束!”毋昭裔抬手示意了一下:“你的字印我看过,着实是可行的,为何最后又弃之不用?是觉得无利吗?”
“字印?”张左耀一愣,又反应过来,毋昭裔说的是当初做的活字印刷的泥字,于是解释一番:“中丞,却是觉得无利。此字印称活字,本来在下以为可以藉此谋些钱财,以书肆之利供之以学馆之用度……!”
“以书养学?”毋昭裔听到张左耀赤裸裸的言以书取利,有些皱眉,而后听到用于学馆,又有些疑惑的摸样:“那为何弃之?”
“呵呵,中丞,不是弃之,而是未成!”张左耀有些尴尬:“后来我才现,此活字之造字工程太过浩大。非一日之功,学馆之需则急迫;随后,我又再次出征,所以,我就把此事隔置了。”
“老夫在想,此活字一旦制成,天下万卷可以尽版之,此想法可对?”毋昭裔提出自己的想法。
这点张左耀早就明白,一开始他也就是这么想的,此刻当即点头。
“那以张招抚看,若以成都匠造营之力,制之一套全字,需要多久?”毋昭裔再次言语,神色间参杂着许多的期待。
张左耀这下沉思起来,撇开其他的不说,单看确立活字一功,便是千秋大业。恰逢毋昭裔此刻是个有心人,也是个有能之人,若是能促成,也算一件美事。于是,他把一个更大的计划丢了出去,不说做完,即便促成一半也是好事。
张左耀起身,抱拳对毋昭裔深深一掬,算是对这位长者高居庙堂却不忘年少之志的一种敬佩之意的表达,也算是自己的一番奉承吧,然后他才说到:“中丞,若以国行此事,则不在时间长短,活字一成,数套之后便可版以任何书本,而后各地皆设国立书肆,经营得益之下,天下万民皆可阅,皆可学……!”
“哈哈,对,对,即是如此,既是如此!”毋昭裔一拍大腿,高兴得不行,他人近半百,平生两个愿望,一个是仕途之志,而另一个则就在张左耀之言;官,多大算满意,这没有尺度,而印书设学则不同,人都需要满足感的,古人也是,无疑,若是事成,对于毋昭裔来说,有着不同于常人的成就感。
不过,笑了好一会后,他又有些遗憾的说到:“可惜了,造字本就开销若大,再各地书肆必招以执掌之人,用度开销之巨怕是朝堂之人皆反对,且可一试而已……!”
“大人,你入了歧途了!”一听这话,张左耀急了,这一急就说错话,胆敢说人家御史中丞误入歧途?不过随后他顾不得这些急忙进言:“中丞,书肆何必非要以国以营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