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统领被偷了口肉,非但不恼,反而很有兴趣地撅起嘴来:
“嘬嘬嘬,嘬嘬嘬。”
一个少年迎面气喘吁吁跑来,看见沈统领之后立马露出惊喜的表情:“大人!”
沈瑛不明所以,却见他身后跟着几个汉子,少年立马躲在沈统领身后,揪着沈统领的袖子,略带哭腔:“您行行好,救救我吧!”
沈统领看着那几个大汉,问:“怎么了?”
领头的指着少年骂道:“这兔崽子偷咱的东西吃,不交钱!”
沈统领拿出钱袋子,从中数了几枚铜钱递过去:“这些够了吗?”
“够了够了。”领头的点了点头,随后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沈统领身后的少年,“今天算你走运,别再来偷咱东西!”
少年又将头缩了起来。
沈统领见事情解决,抬腿要走。这时少年却跪在地上抱住沈统领的小腿,“大人!”
“小兄弟,你年纪轻轻,找份活计做,不要再偷鸡摸狗了。下次再遇见我再不会帮你。”沈统领将腿别出来,没有理会他的哭喊。
那少年连滚带爬匍匐至沈统领面前,抬起头:“沈大人,您……您再好好看看我,我是……”他忽然想起来这位沈大人恐怕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沈统领盯着他的脸。
“大人,我们见过的呀,在崔府。”
“噢,”沈统领想起来了,“是你啊。”
少年放声哭了起来,“崔公子见您不喜欢我们,就将我们遣散了。我在京城找了几天事做,都受人欺负。今天有幸遇到了您,沈大人,求求你收了我吧,我不要钱,只求能填饱肚子。我一定尽心尽力伺候您!”
沈统领摇头,“我不用人伺候。这样吧,我替你找份差事。”
“不不不不要,”少年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直哆嗦起来,“他们会打我!”他扯开前领,露出一片紫黑混杂的单薄胸膛,上面还夹杂着些结痂的伤口。
“大人,大人……”少年在地上猛地磕头,一下比一下重,沈统领抓住他的胳膊阻止他,他刚站起来,又要旁边的石墙撞去,“如果大人不肯收留我,我还不如一死了之!”
沈统领撒了手,那少年一霎错愕,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不阻拦。可人已经撞出去,想收回已经来不及,他紧急伸出双手往墙面一撑,这才没弄出个血腥画面来。
他扭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沈统领,“我要寻死,您不拦我?”
沈统领无情道:“寻吧,我替你收着就是了。”
“收什么?”
“尸。”
少年又嚎啕大哭起来,然而他刚刚哭太多,现在只能堪堪挤出几滴泪来,剩下的都是干嚎。
“行了,手脚还利索的就赶紧爬起来。”
少年却顺势躺下,透出一股悲凉的死意:“无处可去之人,躺在草垛和卧在路上有何区别呢。”
沈统领眉头一皱,自顾自地往前走,“那你爱走不走吧。”
少年还保持着忧伤的表情,过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如老鼠般迅速翻身爬了起来,跑上去拥在沈统领身后:“大人的意思是收下我了?!”
“会干活吗?”
少年先是下意识点了点头,又摇头,“我见过人干活,可以学。”
长到这个年纪,没干过活,沈统领震惊地看着他,“你以前也没干过活?那你以前……”他细想,又觉得不该问。
没想到答案却出乎意料。这少年原名梁梦书,是一名江南富商的小儿子,后来富商破产,卷走家当下了南洋逃跑,留下妾室和子女。梁梦书被讨债的人抓去买了换钱。他年纪小,细皮嫩肉的,又长得漂亮,几番辗转被人献给了崔连溪。
“大人,我不愿再叫梁梦书了,请大人赐我个新名字吧。”
沈统领想了想,开玩笑说要不你叫沈郡吧,咱两一个瑛一个郡,合起来就是英俊了。
“大人,是哪个郡?”少年认真问。
沈统领特地挑了个字形好看的——郡。
“沈郡谢大人赐名赐姓!小人愿一生一世为大人府上家奴!”沈郡就要跪下。
沈统领握住他双肩,正色道:“也好,正一起将这事说了。我不喜欢男的,收留你,不是为了睡你,也不是让你给我当奴隶。从今天起不要以大人称呼我,也不准自贬为小人,我们要以兄弟相称,你听明白了没有?”
沈郡的泪水再次打转眼眶中,重声唤道:“兄长!”
沈统领领着他进了家门,一只小狗奔迎出来,沈统领揉了揉小狗脑袋,问沈郡:“以前念过书吗赶明儿我去搞点书来,你先自学一阵,我再看看能不能给你找个私塾。对了,要是想出去晃荡的话,得把门关好…还有…”
他之所以转变心意,是因为有些愧疚,这小孩是被崔连溪以“伺候他不到位”遣散的,多少和自己有点关系。另一方面是自己刚捡了只狗崽,忙起来不一定顾得上,找个人来陪着也好。
还有一点。沈瑛和“家里”虽然不亲,但若找到了真“奇潭”,自己会怎样还不好说,有个相貌好会读书的沈郡替自己做儿子尽孝,也好。
“小宴,你不要再不说话,我想和你聊聊天还不成吗?”
白宴目光移向窗边,依旧沉默。
“给沈瑛下毒的事情,确实怪我。当时情况紧急,沈瑛又不愿配合,我也是走投无路了才这样做。”
“佟姐姐,”白宴哀叹了一声,“现在我们才算真正的走投无路了。陆哥死了,刘叔也……其他人见他们俩倒下,就隐隐有了投靠习越哥的心思。我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在这儿待了这么久,回去已经遥遥无望,不如求个好庇护。原本还指望着沈统领能站过来我们这边,这毒一下,就把这仅有的可能给绞杀了。”